Henry到深圳考察项目，Elisse顺便带他看了自选集式的几套概念性住宅改造。这着实让他大吃一惊，大眼一亮。于是除了不停地拍照、勾草图，就是说服Elisse推掉加班去吃饭。其实吃饭并不重要，Elisse在减肥，Henry的那堆营养早就写在脸上了，他们不需要油水，需要的是交流。对于两个同时代接受建筑学教育的人来说，在产品上做深度的沟通绝对有着重要的意义。

　　在Henry的观念里，市场是确定产品设计的惟一法则。虽然各类专业房地产企业在项目操作上有产品导入型、营销导入型、成本导入型等等，但最终都将归于市场导入的方式。也就是说，在取得土地前，是宏观市场在对决策起作用，在取得土地后，则有两条技术线索作为决策支持，一是微观市场环境，二是土地属性。

　　在两条线索中，前者无疑是关键的。对于土地线，开发商还可以找建筑师帮忙做概念分析和比选，而市场线则一定要自己做，一定要从自己取得的大量实证数据中分析判断才能认知市场。

　　Henry举了自己骑马的例子，在每次上马前，总要和马好一阵亲热，要和它说很多话。同样在做产品时，你不和市场对话，不和它长时间耳鬓厮磨，这市场能通人性吗？市场导入的流程是先建立市场模型，要解决的问题有二：一是谁来买和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，二是和哪些竞争对手进行主力决战的问题，它最终将与土地利用分析汇合，得出一个结论即市场切入点，具体到技术上就是产品类型和配比的可行性。而后才是建立产品模型的阶段，它要解决的是客户在买得起的情况下，喜欢或不喜欢的问题及与竞争项目在产品标准、气质上的差异化问题。

　　从这一逻辑出发，市场是产品的风向标。目前产品的同质化倾向不是产品的错，不是建筑师的错，是市场消费特征的趋同性导致的。在这一前提下，开发商需以不同的消费阶层为基础形成产品的系列化，而在同一系列中则又需建立标准化和定制化模式。

　　因此，面对Elisse的作品，Henry在眼睛瞪了好大一会儿后，又紧紧地闭上了，心想：“如果我们做这种东东，市场能接受吗？”比如作品1中的那个连接所有卧室的天井式中庭，虽极具格调，但在130平方米的规模内是不是太夸张和浪费了，客户是否可能在这个非尽端式的空间长时间滞留；而作品3在一个55平方米的复式中，却要明确12种功能，形成8个独立性空间，空间与空间之间形成穿插与渗透的关系，除了外墙，仿佛所有的界定都被模糊化了。对于创新型产品，市场上不是不曾出现，但效应多不太好，而在推广上，开发商们对此似乎也多是找不着调儿。

　　而Elisse有着不同的认识。因为社会是发展的，生活模式也是变化并趋向多样的，家庭结构的变化等社会性因素对产品形态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。而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发展阶段，消费特征的趋同是可以理解的。在美国，那些大众化的独栋产品也是同质化的，和我们的开发商追求的“创新”不同，那些产品的放心度极高。Henry要在产品工业化中去实现经典化，这没错，市场导入论也没错，但这只是在完成开发商的使命，不能因为市场最重要，就把建筑师的使命等同于开发商的使命。

　　建筑师的使命不仅是完成设计任务和产值，同时也要从技术的角度探索未来可能的建筑模式。启蒙时期的建筑师Ledoux和Boulée的许多设想不早就成为现实了吗？假如我们从产品和商品的角度看，汽车就是很好的例子，固然市场需要福特T型车或大众甲壳虫这样非常经典并能最大限度覆盖市场的产品，但我们不也是年年可以在车展上看到概念车吗？你能说概念车没有市场价值吗？事实上，许多概念车，包括20世纪50～60年代在F1中的许多观念都已逐渐转化为现实的技术。虽然我们不能预测未来的住宅产品模式，但一定要多一些探索。

　　而这种探索绝不应是建筑师的自娱自乐，Elisse严肃地说：你以为我的自选集是在玩空间吗？其实那里面包含了一条主线，就是如何增进家庭内部的交流。在许多项目强调以邻里单元的规划模式增进交往，甚至片面地通过大绿地、大会所来促进社区交流的时候，我们是否想过，家庭内部的交流更为重要，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把一家人关在一套房里，他们就可以亲密无缝了，其实建筑师可以通过改变空间组织方式和空间形态，去促进夫妻间、父母与子女间的沟通。

　　传统的住宅空间组织多是干枝型的，即进门后通过一个走廊连接几个功能空间。你是不是觉得当你和你那口子在这条走廊中打照面时，有点彼此都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？因为这个空间的功能特征太单一了，那就是过路，而你们是在过路的两个人，那不就是形同路人吗？而改变空间组合形式将形成不同的交流关系特征。国外住宅就经常以开放的厨房为中心，让厨房工作成为这个空间里或里外间的话题，这虽然和我国现行规范有矛盾，但对许多职业家庭来说，厨房操作已趋向简单化和食品成品化，油烟和煤气管线不应该再成为制约因素，Steven.Holl在北京当代万国城北区中就已采用了这种模式。另外也包括让一个起居室从原来起居、客厅合一中分离出来的方法，就像Elisse在作品1中所做的那样。而在这样的核心空间周围将形成环状流线和U形流线，Henry的“雀巢改造”属于前者，著名的Lillian way住宅则属于后者，这种流线比纯粹的走廊更人性。王树在谈到他的自宅设计时，就曾提到一个来做客的小姑娘，沿着环状流线快乐地跑个不停的故事。

　　促进家庭交流的另一个方面是改变空间形态。什么是空间？芦原义信在《外部空间设计》中曾有个非常形象的漫画，一棵树下铺一张毯子就形成了空间。我们可以设想一个令人愉快并充满亲情的郊游场景：一棵树、一张毯子、毯子中间一个酒精炉，一家人围坐一起准备野餐，餐后，丈夫横在一边小睡，妻子靠着树看书，照看着不远处的孩子。我们看到在这个空间中，容纳了多重交错的功能，在亲和的行为中，需要空间的明确界定吗？这个例子可能有点极端，但不妨通过概念住宅尝试一下，Elisse的作品3其实就是这样的空间模式，Henry坐在上层书房的栏杆旁甚至可以看到楼下电视里在演什么。不仅如此，这个改造实例还改变了一个尺度观念，因为我们一直坚持150平方米以下是没法做复式的。

　　当然，Elisse和Henry都认为，概念住宅由于其实验性目的的必然，造成了作品自身的极端性和市场局限性，它向工业化成品住宅的转化不仅需要时间，转化的结果也将是局部的、片断的。但正像我们承认概念车的市场价值一样，我们也要承认概念住宅的意义，如果说工业化的经典产品是开发商最大限度占领市场的基础，那么概念住宅就更具有引导消费和探索市场的作用。革命都可被推广，马列主义也可引导蒙昧的农民起来斗争，更何况市场上这些向往住好房子的消费者呢？

　　为了推动产品发展，我们需要更多的建筑师来严肃地进行概念住宅的思考，也渴望得到老板们的赞助和支持，毕竟对于国内许多开发企业的老总们来说，赞助F1只能是梦想，建几个彻底的概念住宅倒是手到擒来。

　　(作者：洪朝晖)